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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河鲜:至简风味 最是动人

早晨,在芦苞镇北江,渔民陈桂林正在船头撒网。

有些味道,让人不辞万里,如春盘蓼蒿、秋风莼鲈。

有种味道,崇尚至简则至鲜,却让人舌之所尝,心之所悦。

三水河鲜,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自然与人文的结合。疍家渔民吃住在船上,到江中谋生,他们形成的聚落,是这片土地上难以忘怀的风情。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河流赋予三水的,除了厚重的历史、怀抱天下的慷慨之气,还有一个物产丰饶的天然渔场。于是,三水河鲜的真味,既是“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的水文人文奇观,也是舌之所尝、心之所悦,“吾与子之所共适”的感官盛宴。

览山河之旖旎,赴河鲜之邀约。让我们追寻佛山三水的文化根脉,享受这世间美味。

至简至鲜  原汁原味最是动人

北江流至三水北部的芦苞镇芦苞水闸外,河面极为宽广。在这里,三水打造了区内第一条河鲜美食街,专门为食客炮制地道的北江河鲜美食。

正值中午饭点,一家名为“卖鱼灿”的河鲜食肆早已门庭若市。走进食肆的大门,只见数排水箱之中,各种生猛河鲜宛如一个个活招牌,让人食指大动,食欲大增。

现年50多岁的廖良慧是“卖鱼灿”的大厨。从事烹饪工作大半辈子的他,“蒸、炒、焖、焗”样样俱精,每一种河鲜到了他手中,都有合适的烹饪方式。虽然河鲜的做法多种多样,但他分外推崇“至简即至鲜”这一理念。

“像这么大个头的河蚌,可以做酱爆蚌肉,也可以滚汤。河虾用笼蒸最好吃,常常是供不应求。这些鱼都是每天早上从相熟的渔民手中收购的。”说话间,只见廖良慧从水箱中抓起一条约2斤重的和顺鱼,鱼儿连续多次弓身翻腾,从廖良慧手中挣脱。廖良慧笑着说:“这和顺鱼足够生猛,是地道的北江河鲜。”

廖良慧向记者展示刚刚捞起的非常生猛的北江翘嘴鱼。

一道合格的清蒸和顺鱼,不单考验食材的新鲜程度和厨师的刀工,还考验厨师对火候的掌握。按廖良慧的话说,就是绝不能“拖泥带水”。

不“拖泥”,指的是不带泥腥味。生长于天然水域的河鲜,绝不会有塘养鱼那样的泥腥味,从选材上就体现出了云泥之别。

不“带水”,指的是宰杀洗净的时候要快准狠,不能让胆汁影响肉质。清蒸的时候,只能用猛火。在5~8分钟时间内,让水蒸气来不及在鱼身上形成水滴就排放出去。这样蒸熟的鱼,吃起来才会爽嫩清甜。

在廖良慧手中,“蒸字诀”大巧若拙,足以包罗三水河鲜的万千滋味:

清蒸黄沙蚬选用北江特有的黄沙蚬,蒸之前只需撒上盐、葱花、紫苏。大约5分钟后,黄沙蚬双壳打开,颗颗蚬肉饱满而鲜甜。

笼蒸河虾看似平平无奇,吃起来却处处有学问。资深的食客可以通过虾壳、虾钳等来判断虾是来自西江还是来自北江,是生长于石缝之中,还是生长于河滩。

水上人家  疍家渔民与水共生

美食街上一片炊烟,北江水面上则是另一番风景:数十条木渔船泊靠在岸边,成为三水疍家渔民的一个聚居点。

下午2时左右,江面上一艘木渔船缓缓归来。船上摇桨的,是陈桂林和梁炳莲夫妻俩。他们的船舱中,有刚打获的鲤鱼、黑皖等。

生活在芦苞镇北江边上的疍家人划自制的小舢板向渔船运送生活物资。

1960年出生的陈桂林,10岁左右就开始跟随长辈出海打鱼。现在,陈桂林的生活重心也转移到儿孙身上。他有两个孙子,一个9岁,一个7岁,每天早上送孙子上学后,他便跟妻子驾船出来打鱼。陈桂林说,现在年纪大了,与妻子的打鱼范围以北江芦苞段为主。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打鱼的收入能有三四百元。“不过打鱼辛苦,孩子们都不愿意做这个了。”

记者采访期间,基本上也只见到像陈桂林这般年纪的老渔民。一处地势较高的河滩上,年近七旬的陈志昌、陈志锐兄弟俩正在修补渔船。

每年北风起,渔民便将渔船翻过身来修修补补,这曾是三水疍家风情中极为常见的一道风景。不过,随着一代代疍家渔民上岸或者老去,打鱼的人越来越少,这一风景也少见了。

与渔民一样逐渐消亡的,还有疍家渔民世代相传的生活经验和古老的习俗。疍家渔民人不离船,船不离江,是最了解河流与河鲜的水上一族。一代又一代疍家渔民,在与水打交道中展现出了过人的智慧。

——看天气,北风停的那几天、南风停的那几天,渔获比平时多。

——看潮汐,每逢农历初三、十八,潮水水位涨得最高,初九、廿三潮水退得最快;潮汐涨退有一个规律,即今天的涨潮时间要比前一天推迟约一个小时;枯水期,潮汐一天一次涨退,可在洪水期,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有两次涨退。

——上流的时候“唔打”(粤语,即涨潮的时候不打鱼),平行水开网(即潮水维持在不涨不退的状态时开始张网捕鱼),下流水捕蚬(即退潮的时候可以乘借水力拖网捞蚬)。此外,春天的鳊鱼、夏天的三黎鱼、秋天的鲤鱼,它们出现的时间、生长的水域各不相同,捕捞的方式也各有差异。

陈志昌兄弟俩给记者讲述的这些古老经验,正是由一代又一代疍家渔民在长年累月对天文、水文的观察中总结得出的。日复一日的潮汐,年复一年的季风,都是他们驾船打鱼的信号。他们善于借势而为,驾上渔舟沿江河上溯下漂,有水的地方就是渔场。

有水的地方仍有人家,这对寻味而至的食客来说,仍算是大快朵颐之外的惊喜。饭后,可走上北江大堤,于落日晚霞之中眺望漂于水上的一叶叶渔舟,也可以走到疍家渔民的聚落之中,近距离感受古老的生活气息。疍家风情,是三水河鲜始终让人舌之所尝、心之所悦的密钥所在。

自然馈赠  古老渔场带来专属风味

三水河鲜的历史,可以追溯至距今4200年到3800年前的白坭银洲贝丘遗址。从地质考古意义来说,白坭银洲贝丘遗址所在的三水盆地,见证着从大海到平原的沧桑巨变。

最迟在第四纪初,三水盆地已经定型。漫长的地质演变中,三水境内经历了三次海退、海侵,最终演变为平原。1977年9月3日,我国科研和地质人员在三水盆地发现新生代早第三纪初期的鱼化石。中国科学院还专门出版了《广东三水盆地及近邻盆地早第三纪鱼化石》《广东三水盆地白垩纪—早第三纪孢粉组合》等书。

北江蒸虾味道鲜美。

白坭银洲贝丘遗址发掘的大量堆积贝壳表明,早期先民的食材以文蛤为主,后来以蚬为主,晚期则以石螺居多。文蛤生活在咸水中,蚬、石螺则在淡水中生存。一个古老的天然渔场就此诞生。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西江、北江、绥江等大小河流自粤西北冲出重重山峦,最终在三水境内交汇、交融,广府食客津津乐道的嘉鱼、挞沙鱼、和顺鱼等三水十大河鲜,无一不是这个古老渔场的馈赠。

三水北江流域沙滩众多,为挞沙鱼提供了栖息地。挞沙鱼肉质清甜,用猪网油包裹好,蒸三五分钟即可出锅。又有一种和顺鱼,因为其脸鼻朝天而被疍家渔民形象地叫做“翘鼻”,因常年与急流搏击,其肉质吃起来别有一份爽嫩。

许多古老的捕鱼习俗也因此产生。以嘉鱼为例,嘉鱼是三水河鲜中最富传奇色彩的鱼,捕获嘉鱼的场面也颇为“圩冚”。

据说,嘉鱼为三水所特有,生长于思贤滘河段的深水石洞中,终其一生也很少离开这片水域。千百年来,疍家渔民基本摸清了西江的“底细”和嘉鱼的习性,有人这样描述捕捉嘉鱼的场景:到了枯水期,由经验老到的渔民找到礁石较多的河段,细心观察风向、水色和流速等情况并综合分析选点后,几艘渔船在江面上形成一个包围圈,其中一艘渔船驶向包围圈的中心,把穿着铜铃和铜环的长竹篙插入水中,由身强力壮的渔民用力摇动。原本藏在石穴的嘉鱼,往往因受到惊吓游出石洞。此时,所有渔民一齐抛网,嘉鱼就这样迎头撞入网中。

渔民们之所以这样“大动干戈”,是因为嘉鱼实在稀少又好吃。嘉鱼有着“老鼠嘴”“皮包鳞”等独特标识,嘴边挂着两条短短的胡须,棕黄色或青灰色的鱼身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花纹。见过的人难以忘记,而吃过的人,就更加念念不忘了。

嘉鱼不必打鳞,也不必放油,只需配以葱白、姜丝即可,因为嘉鱼的鱼鳞可吃而鱼脂丰富。这样做出来的清蒸嘉鱼,肉质皓白似雪,触之如脂,入口即化,滑而不腻。

一筷一箸之间,品尝的尽是三水河鲜文化和疍家风情。

文丨佛山日报记者杨立韵 通讯员罗骥

图丨佛山日报记者王澍

编辑丨冼子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