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镇是千年瓷都，佛山是千年陶都，一个以瓷器闻名海内外，一个以建筑陶瓷闻名海内外。两地因为陶瓷，一直来往不断，最近一些年，去景德镇陶溪川“赶集”也成为佛山陶瓷圈的潮流。

来景德镇必来陶溪川。这是一个以陶瓷文化为引领，活化工业遗产的典型。短短11年，它成长为景德镇市的城市封面、文化创意地标，荣获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等国家、省市级荣誉近百项。

陶溪川的横空出世不仅让景德镇市民感到自豪，更成为景德镇千年陶瓷光荣与梦想的新承载，在城市更新、文化产业、工业遗产活化等多个领域掀起话题。陶溪川，为何能？

6月初，记者随同禅城区石湾镇街道景德镇陶瓷文化产业学习考察团到景德镇调研，陶溪川成为其中参观的重点之一。

陶溪川坐落于景德镇市中心，是一个没有院墙的开放性文创街区，陶溪川路穿过其中，北门紧挨朝阳路（东二路）。陶溪川一期于2012年启动，2013年开建，当前正在加紧建设二期，两期合计有2平方公里。

此次调研，是记者与陶溪川的首次深度接触，通过与商户、大学生创业者以及陶溪川不同版块项目负责人的交流，总体来说有几个初步印象。

首先是颜值。走进陶溪川，明显感受到这片区域由老工厂改造而来，包豪斯风格的厂房，高高的烟囱。

陶溪川内部。/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陶溪川文创街区内部一角。/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厂区里几乎没有多余的颜色，一水的砖红色，偶有绿色草坪穿插其中，间或在房子的加固处或者新建房子的外立面看到灰色的钢结构。街区内某个商铺前、某个角落处的绿色芭蕉，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留下标语，都让街区平添了几分趣意。

夜晚降临，是陶溪川最美的时刻，也是游人最多的时候，月光、灯光、人声交融，整个街区变得梦幻无比，又鲜活无必。

从视觉感官上，陶溪川外观设计大气、简洁、自然，没有多余的东西，红砖房、芭蕉叶、灯光、柏油路、烟囱，简简单单的元素让人感觉舒适、休闲、惬意。

陶溪川文创街区内的国贸饭店。/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了解之下，才知道陶溪川的设计并不简单，由北京清华同衡城市规划院负责总体设计，日本和韩国的国际知名设计机构也参与设计，可以说一开始就把项目定格为高品质与前沿化。北京清华同衡城市规划院在项目改造初期对该地的工业历史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和调研，目的就是希望在设计过程中，让人通过对建筑外表和内在的审视，体会到工业文化景观的变迁。

其次是文化内涵。它与颜值一起构成了陶溪川的“面子”和“里子”。

据了解陶溪川之所以叫陶溪川，是希望陶瓷文化如同小溪般汇聚成川，永远的传承下去。而此地，是上个世纪50年代建成的宇宙瓷厂，是景德镇陶瓷产业最辉煌时期的一个代表。

从宋朝以来，景德镇瓷器一直是官窑的代表。尤其元代以来，伴随北方战乱，大量陶瓷人才涌入景德镇，景德镇瓷器迎来大发展，元、明、清以及民国时期都在此地设立瓷业机构。新中国成立后，宇宙、建国等十大瓷厂（日用瓷为主）相继成立，千年陶瓷基因得以延续，陶瓷产业迎来最鼎盛时期，十大瓷厂的母公司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不仅拥有大学、博物馆，还有科研机构等等，“到瓷厂工作”成为每个景德镇人的骄傲。

但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搏击市场经济大潮，十大陶瓷厂表现并不如意，陆续关停并转，与佛山陶瓷高歌猛进形成鲜明对比。曾经辉煌一时的宇宙瓷厂也被闲置，原先的工人纷纷下岗。随后，许多生产车间被租赁给个人开作坊、养狗、修车，厂区杂草丛生，厂房破败。2000年前后，伴随房地产开发大潮的到来，位于中心城区的宇宙瓷厂进入房地产开发商的视野，但是景德镇选择对宇宙瓷厂进行保护性开发。陶溪川一期就是在宇宙瓷厂22栋老厂房的基础上进行。

22栋老厂房背后承载的是整个景德镇从新中国成立到上世纪90年代初我国国营企业转制改造这样一段历史，是时代的记忆，更是城市的荣光。

因此在保护开发时，特别选择一间工业气息浓厚的厂房，打造了工业遗产博物馆。该馆设计新颖，有古老的圆窑、上个世纪60年代的煤烧隧道窑等窑炉，还有十大瓷器厂的产品、391名陶瓷工人口述史，6.9万名瓷工“身份档案”在此集中展示。

景德镇陶瓷工业的灿烂辉煌与当今时代，在博物馆内产生了新连接。该项目也因为对工业遗产的充分活化利用，荣获2017年度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创新奖。

第三是新生。有了高颜值，有了文化内涵，是不是就能成为国家级文化产业园？显然不是。陶溪川非常妙的一点是对业态的布局，街区里除了餐饮、酒吧、美术馆、博物馆、陶艺名家工作室外，陶溪川引入了“集市”文化，鲜明提出为年轻人打造造梦空间。

每周周五、周六下午开始，持续到晚上，来自景德镇陶瓷大学等学校的年轻人可以在陶溪川主干道上申请免费摆摊，摊位大概700多个，产品原创性作为关键遴选要素，学历也要大专以上。作品主要以陶瓷茶具、陶瓷生活摆件为主。而陶溪川相关运营团队也会在街区摊主中选择有创新，有发展前景的作品创作人入驻邑空间，纳入青创扶持计划，为其提供人才交流、包装宣传等各方面扶持。而邑空间的选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有136个名额，每三个月就重新遴选一次，淘汰一批。“集市”的设立不仅让本地陶瓷高校的学生趋之若鹜，还吸引了众多海内外陶艺爱好者来此摆摊。

这种方式一方面激发了年轻人的创造力，每个摊位的出品几乎都不一样，极大激发了创新创造。另一方面“集市”让陶溪川成为有趣的地方，每个周末的晚上，这里摩肩擦踵，很多游客买了还想买，带来了渊源不断的人流，使得陶溪川的商铺供不应求。据街区内一位陶瓷商家介绍，街铺凡是放出去，很快就被抢走。

此外，陶溪川直播基地的设立为景德镇文创产品走出去搭建了强有力的线上阵地，基地线上入驻商家持续增加，目前2000多家商户，今年营收目标为70亿元。其中标杆直播间——陶溪川创客优先，专门孵化陶瓷创客。

陶溪川直播基地内部。/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集市”和直播的业态激活了陶溪川内生动力，成为陶溪川拿下第三批国家双创示范基地、全国版权示范基地称号的关键要素。

第四是链接。景德镇市虽然是内地四五线城市，但是陶瓷资源的链接却是全国性的、世界性的。

陶溪川一期开业后，大大小小举办了400多场活动。疫情发生以前，每年分春、秋两季举行面向全球艺术家的春秋大集，吸引全球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艺术家和设计师前来。这里还设立了国际工作室，吸引欧美和日本、韩国的艺术家进驻街区。

与此同时，携手中央美术学院，建立中央美术学院陶溪川美术馆，携手故宫博物院、中国美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等举办展览以及各种活动。在这里观展，确实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

提到陶溪川就一定要提陶文旅集团。作为陶溪川的具体操盘手，两者可以说是共成长。

2012年，景德镇市筹划陶溪川建设时，陶文旅集团当时还是江西省陶瓷工业公司，起步仅有借来的20万元。尽管它的前身是1903年成立的江西瓷器公司，但是和景德镇陶瓷一样，当时都处于相对沉默的阶段。

伴随陶溪川的建设，陶文旅集团迅速成长为景德镇市国资系统的“长子”，截止到2022年4月，总资产924.76亿元。旗下涵盖10家子公司，包括文旅产业、乡村振兴、投资金融、商业地产、教育等不同版块。

调研期间，陶文旅集团总经理熊洪华就陶溪川建设以及陶文旅的公司构成，和调研团队进行了深度交流。

总结下来，大致有如下经验：

一是坚守初心使命，科学定位。

陶瓷产业是景德镇立市之本，文化之源，地位无可取代，一定要深耕陶瓷文化，以文化为引领，把景德镇的陶瓷故事讲好。此外，要科学定位，起点要高，要从全国和世界的高度去定位，不能把陶溪川仅仅打造成景德镇的陶溪川。另要吸引外地年轻艺术家、设计师到景德镇，为年轻人提供造梦空间，为城市吸纳人才。熊洪华表示，以上是初始定位，一直都没变。

为了实现定位，在文化保护、街区颜值、好玩有趣、可持续发展上，对陶溪川进行规划建设。当然，期间也非一帆风顺，也遭遇各种挫折。

二是抓住机遇，用好政策。

陶溪川能成功很关键的一点还是大的时代背景。首先得益于党中央提出的文化自信，从各级政府到社会氛围对文化越来越重视。此外，紧跟国家棚户区改造、旧改等战略，在国家开发银行拿到了贷款支持。

三是市委市政府重视。

陶溪川的建设重要的是景德镇市委市政府的重视与支持，为陶溪川文创街区打造破解了多个政策难题，推动项目顺利进行。

四是眼光要长远。

陶溪川目前实现了收支平衡，但是对陶文旅集团来讲，并不依靠其盈利，而是文化品牌工程。在熊洪华看来，做文创街区或者文旅产业不能算死账，很难用店铺或者街区的盈利来衡量陶溪川的价值。对年轻人提供的创业空间，推动了创新创造，吸引国家层面关注，给陶溪川赢得诸多荣誉，这些不能用盈利衡量。另一方面，陶文旅集团在当地的声誉日隆，在安置房建设、商业地产开发、乡村振兴建设等多领域中获得了机会，成长为景德镇乃至全国范围内重要的文旅企业。对城市来讲，城市的品质和品牌价值都得以提升。

景德镇御窑博物馆。/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记者在陶溪川仅有半天时间调研，并不足以全面了解陶溪川，但是从各方观察来看，陶溪川文创街区作为景德镇率先启动的工业遗产活化项目，给景德镇带动作用绝不仅仅限于这个街区的打造。

这个2016年开业，拿奖拿到手软的街区，毫无疑问对2019年景德镇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正式获批起到了一定的助攻作用。

作为全国首个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它的获批对整个景德镇来说，意义空前。当前景德镇正在全域推动创建工作，所到之处，都能感受到对陶瓷产业大干一场的火热氛围。

陶阳里御窑街区的一条巷子。/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摄

目前，从国家部委到江西省委、省政府以及景德镇市委、市政府都高度重视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在实验区创建三年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透露试验区创建3年以来，争取了近200亿元的地方政府专项债限额和近20亿元的中央预算内资金。一批工业遗址、文化遗产被活化，形成陶阳里御窑历史街区、陶瓷产业园区等10多个文旅融合发展集聚区。2021年全市规模以上文化及相关产业企业营业收入同比增长33.5%，全市陶瓷文化产业相关产学研实体6773家，陶瓷艺术家工作室2722家。新增“景漂”“景归”等各类创新创业人才1.17万名，培养技术性职业人才5300余名，培养新经济领域人才3200余名，带动上下游就业4.2万余人。

2019年，景德镇旅游收入接近900亿元，近年来受疫情影响，2021年收入为479亿元。这些数据对仅有166万人口的景德镇来说，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以文化为引领，推动产业做深做厚，景德镇有其可学习借鉴的地方，而作为中心城区旧改的典范，陶溪川对城市化进程较高的佛山来讲，在高质量推动“三旧”改造上有可借鉴的意义。

文/佛山日报记者王丽萍

编辑丨梁楚静